第099章 踏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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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99章 踏春
鳥啼蛙鳴, 所到之處皆籠罩在一層輕盈的水霧間?。青苔濕滑，水珠安靜躺於其上，只待傳來腳步的動靜時才一咕嚕匿進地裏。手指粗細的嫩筍齊齊冒頭, 頗有不竄上天不罷休的架勢。
身著素衣的兩個姑娘在林間?穿梭，肩上已然被山間?的濕意沾濕了?肩膀，更別說頭上戴著的一小方素布, 早就?濕的看不出原本?的顏色。
方敏指腹和唇上都沾染了?莓果的艷色，比臉大的葉子卷成漏鬥狀，接縫處用根小木棍插上, 一個能裝不少果子的小荷包就?做好了?，吃完就?丟，無汙染無公害。包起來的三?月泡都是上山時采的, 眼看走了?有一會兒了?，她肩上的背簍還是輕飄，只有底下放著幾顆帶青的野果。
路過一片又一片生機盎然的新鮮筍子, 任誰看了?都忍不住手癢癢。偏偏有個特殊的葉瀾, 她見到這些都不為所動, 握著小鋤頭專心在地上搜尋著旁的。
姑娘看見大片大片的竹筍被拋棄實在惋惜, 忍不住問?道?，“這裏這麽多呢，為何?還不拔？”
“現?在這個時候漫山遍野都是竹筍, 你還怕沒你的份吃？”言罷葉瀾停下腳步，身後不設防的方敏險些把手裏的莓果撞掉, 她瞇瞇笑?著扶了?一把，道?, “這個季節還有一樣好吃的，鮮味絲毫不輸筍子！”說著又一把抓住方敏的手腕, 一溜煙往山林更裏面?鉆。
她口中所言自然是綠油油的野菜。
石壁上，水溝裏，莫說一片肥沃的土地能孕育多少肥美鮮嫩的菜來，就?是石縫中都能長出一道?佳肴。
靈動似鹿耳的野韭、成叢生長的野芹，不必費多少力氣就?能在一處地方摘滿一手。想精細些就?一片片掐，也為之後的清洗省下不少麻煩。指甲染上獨有的“蔻丹”，細嗅帶著一股清香；若是摘膩了?就?一叢拔起，根系與濕潤的土地分離，“啵啵”的斷裂聲很是悅耳，抖一抖上面?的泥土，待來年又能滋養不可多得的鮮美。
一路走一路摘，一小段路就?摘了?各式各樣的野菜。
野蕨菜長得最顯眼，遠遠望去一片直挺挺冒出來，模樣像極了?在地裏生長的觸手。這種野菜並不粗壯，下端色澤偏紫，越往上則是青。摘蕨菜最上勁，步子都無需多挪，只需站在原地不動，轉一圈就?能摘得滿懷。折一根就?是一聲脆嫩的“嗒”，微微酸澀的青草香直讓人身心暢快。
這還不全是蕨菜帶來的滿足感。焯水後泡上一段時間?，徹底去除其中的苦味之後，管你涼拌還是炒臘肉都好，一道?菜就?能解決一頓飯。
一邊說笑?一邊動手，兩人的背簍很快就?裝滿了?大半。這怎麽了?得，於是倚靠在堅硬的大石頭上稍作?歇息，隨後又對著囂張的筍子開?始忙活。
早在清明上山祭祖的時候葉瀾就?在路上見到了?不少筍，手指頭粗細，一下雨就?噌噌往上冒；殼上有小刺，很容易紮到手。本?想摘一些路上解解渴，撥開?層層外殼之後脆嫩色白，瞧著就?好吃，誰知?到了?嘴裏才發現?是苦筍。
“雖然苦，但是焯水之後泡上幾天就?可以消去大半苦味，用來炒臘肉最好了?！”葉瀾津津道?著這些筍的吃法，一手一條筍往下掰。此時正是筍子最嫩的時候，筍殼斷裂，爽脆又利落。反手將?筍子放進背簍裏，直至肩上再難承受，兩人這才停下來。
她將?最後摘的那批筍尖倒立插入背簍中，免得待會兒下山的時候會掉，“先摘到這，今日出來得早，我們回去歇一歇，用過午飯再來。”
“啊，還有好多沒摘呢！”方敏看著滿地的筍子惋惜，顯然還不怎麽想回去。
葉瀾哭笑?不得，拉著她的胳膊往下走，“再多咱的背簍也裝不下啦！快走快走，下午我帶你換另一片山頭，那兒的筍又大又甜！”
兩人披著晨霧上的山，現?在這個時辰也不如何?熱。時候還早，半路遇上清涼舒爽的溪谷，葉瀾便?帶著方敏稍作?歇息，洗一洗手上的毛灰。
瞥見邊上野茶樹，一下又能發現?吃的。
“這個好吃，你嘗嘗。”
“葉子？”方敏雖疑惑，但還是從葉瀾手中拿了?一片塞進嘴裏。初只是試探著小咬了?一口，直到有甘甜味在舌尖彌漫，她的動作?才大了?一些，滿眼歡喜，“甜的！”
此葉子非彼葉子，而是清明前後在茶樹上結成的特有的美味——茶耳。
葉片肥厚，帶著清新的嫩粉色。葉芽被真菌感染之後就?會形成這樣獨特的佳肴，葉子背面?有一層膜，若是脫落了便盡剩甜味，不然就?會像方敏這般，苦的五官都皺在一起，恨不得撲到溪流中把舌頭上的苦澀味全部洗掉。
“我給你找個包甜的。”葉瀾笑?著將?手上剩的兩片茶耳塞進嘴裏，邊嚼邊四處張望，“我小時候最喜歡在家裏的茶樹上找這個，找到之後也不急著吃，非要把一片茶樹上的茶泡都找完，一次性吃個爽。”
她扯著枝條往下拉，直到那拳頭大的白色果實到了?手裏，這才肯松手，讓樹枝“唰”一下彈回去，落下一頭綠葉。
茶泡形似長得不太規矩的桃子，越白越清甜，這種東西向來可遇不可求，簡單用水洗一洗就?能吃。剝開時的聲音就像是在開一個皮薄肉厚的大西瓜，果肉厚且松脆，中間?是空的，吃起來像是蓮霧一般多汁。
方敏哪還在意漫山肆意生長的竹筍，此時此刻只惦記著這一口滋甜。兩個姑娘分工合作?，一人尋了?長棍子往茶樹上招呼拍打，另一人就在底下撩著裙裾接。淡青色的裙擺上落滿了?白的果綠的葉，若不是樹還在擺動、人的笑?聲悅耳，怎麽看都像是一幅閑適優雅的田園風光圖。
等到茶樹上再不見白色茶泡的影子，姑娘們終於舍得帶著滿滿的“戰利品”歸家。
門口等著的月姐兒小嘴撅得老高。她本?來也想和嫂嫂阿敏姐她們一塊去山上的，但是嫂嫂說山上蚊蟲多，幹活帶著她不方便?，便?讓她跟著大哥在家玩。大哥哪裏會玩，只帶著她到地裏幹活，做事的時候悶得很，一句話都不說，也不知?道?嫂嫂這麽愛說話的一個人平日裏怎麽受得住的。小哥又不在家，她沒人帶著撒野，除草施肥什麽的一點?都不好玩。
小丫頭抱著葉瀾的腿，皺著一張小臉，仰著腦袋問?她山上可有意思?。
一看就?是帶著不滿的，葉瀾同方敏對視一眼，兩人一唱一和，這才讓小丫頭開?心起來。
“沒什麽意思?的，跟我們之前上山沒什麽不一樣，你看我和阿敏姐，身上都是草汁啊還有汗，一點?都不好玩。”
方敏連聲應和，點?頭如搗蒜，“是啊是啊，還有蛇呢，我們倆嚇得直接跑出二裏地，今天下午是萬不敢再去那片山頭了?。”她將?摘回來的茶泡盡數遞給月姐兒，“這個可甜了?，快洗洗吃吧。”
看著豆丁大的小孩滿心歡喜去解饞，姑娘們又是開?懷一笑?。秦錚上前扶下葉瀾肩上的竹筍，她又緊著去幫方敏。
方敏哪裏做過什麽重活，因此背著的背簍裏面?多半是摘的野菜，葉瀾那簍才是實打實的竹筍，她揉著肩膀招呼方敏坐下喝茶潤潤嗓，接下來處理的事全都交給秦錚幹。
“我在山上看見了?不少菌子，顏色鮮艷的那些沒摘，你看看這些能不能吃。”
秦錚邊挑邊告訴她可以吃的品種，只可惜采回來的大半都是有毒的，連餵雞都不行。
簡單將?幾朵少的可憐的蘑菇給處理了?，秦錚緊接著收拾背簍裏的東西。一股腦倒出來，先把一茬茬的野菜分類好，有些直接就?能炒了?當作?今天的午飯，有些還需要多一道?工序。譬如蕨菜要先洗去上面?絨毛，之後還要過一遍水，泡上一兩天，期間?還要換水，這樣才能吃。
小山般堆起來的筍子則是麻煩許多，先用小刀斜著切下上端一小層筍殼，再攥著頂部翻轉一圈，稍稍整理一下其他筍衣，一根光潔的筍就?剝好了?。
手起刀落，地上已經堆滿了?高高的筍殼。倒入開?水裏煮至斷生，再撈到冷水中浸泡去苦留甘。
予哥兒不在家，陪月姐兒玩的就?成了?方敏，姑娘好似不覺得累，在山上跑了?一趟之後還是精神十足。葉瀾就?鹹魚一些，能丟給他們的活全都丟去，自己坐在搖椅上晃蒲扇，等到做飯時才從搖椅上起來。
襜裳一圍袖子一擼，一場春菜宴即將?拉開?帷幕。
葉瀾端出一盆面?粉，先撒了?些鹽混合均勻，又讓方敏搭手舀一瓢水來，一邊極其緩慢地往下倒，一邊用筷子攪動面?粉。這種法子既省力又能讓面?粉沾水之後結成小粒，瓜瓢裏的水差不多倒完，面?疙瘩也就?好了?。
鍋中挖入一小勺豬油，放入為數不多的、切碎的菌子煸炒出鮮味。舀入適當的水，待熱了?之後倒入面?疙瘩。過程中不能著急，像揉面?時一樣緩緩往下倒，邊倒邊攪拌，這樣面?疙瘩才不會結塊或是散開?，煮至表面?光滑稍微可見透明之後就?加入切段的野芹。
待菜煮至半熟，再沿著鍋邊淋下一枚敲碎的雞蛋，最後只需放上鹽、胡椒簡單提味，一盆濃稠又飽腹感十足的野菜疙瘩湯就?出鍋了?。
面?水交融，濃稠的面?湯緊緊包裹著野菜獨有的香味，切碎的菌子可謂是點?睛之筆，滑中帶脆。喝疙瘩湯的時候甚至連勺子都用不上，順口地一下就?從口到了?胃裏，所經之處無一不是熱乎乎暖融融的。
再配上一道?小蔥炒雞蛋，就?是一頓樸實且味美的中餐。
小野蔥最香不過，先用刀背拍出蔥頭處的香味，再往細了?切，確保能最大程度發揮出馥郁香氣。這時候不能吝嗇，一定要有足夠多的雞蛋才行。往裏敲入四顆飽滿的雞蛋，潤滑金黃的蛋液遮蓋不住綠亮的蔥段，在熱油的激發下冒起薄且鼓的大泡。有豬油幫襯，這道?菜只需一點?鹽就?能展現?出最大風味。
在座的眾人吃得心滿意足。月姐兒也顧不得之前吃多漲肚的教訓，握著碗就?讓葉瀾再添一些，“這些真的是最後一點?了?，不能再吃了?，你看你的肚子都圓成什麽樣了?。”
這個“鮮”沒個幾天哪裏嘗得完，這還只是開?始，待旁的菜準備好，非讓人想多留幾日春天。
竹筍一天一個樣，過不了?幾天就?會長成齊天高的竹子。趁筍嫩口感味道?好，葉瀾打算多摘些，全部曬成筍幹，屆時想吃就?可以泡上一些。
她既然有這個想法，那其他人必然是支持的。而方敏雖不常做活，但也喜歡其中滋味——旁的什麽都不想，只管在山間?四處轉。因此一連好幾天，山林間?都能見到兩個姑娘的身影。
哥嫂都要出門，月姐兒自然是跟著活少且有趣的嫂嫂。大小三?個姑娘收拾妥當，帶著毛色光滑的妮妮就?要出去。葉瀾正要關上門，籬笆外路過一個狐貍眼的婦人也跟著停了?腳步，明知?故問?道?，“瀾娘啊，你們這是要出門？”
視線狀似不經意地掃過她身邊的一大一小，“你旁邊這位可是你的遠房親戚？我瞧著怎麽這麽眼生呢。”
說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屁話，葉瀾阿娘是外頭逃難來的，就?是親生父母都找不到，哪還有什麽“遠房親戚”。更別說祖祖輩輩都生活在桃源村裏的葉老爹，“底”都給村子裏的長舌婦扒了?個幹凈，若說遠房親戚有哪些，她們怕是比葉瀾本?人都清楚。
婦人說這話顯然是想八卦方敏。姑娘不過在秦家小住三?兩日，村子裏大多數人就?對她眼熟起來，打量的眼神雖不直接，但還是會被細心的葉瀾註意到。一個生面?孔在秦家進進出出，若是有些別的關系，豈不是更好給他們無趣的生活多添一個話頭？
月姐兒眨著眼睛看向葉瀾，小丫頭機靈，不管好話壞話，總之等著嫂嫂開?口總歸不會出錯。只有天真的方敏看不出婦人的意味，正要開?口呢，葉瀾快她一步出了?聲。
“不敢這麽說，這是我進米東家的女兒，平日裏與我交好，我說清明前後村裏有些好玩的，特地把她邀過來耍耍。幸好她不嫌棄我們窮鄉僻壤，願意給面?兒來看看。”
大老板家的千金來鄉□□驗生活，他們總不能說人家是閑得慌吧。
話說到這個份上，婦人頗有眼力見地順著她的話道?，“是嘞，換了?別處還不一定有這些鮮玩意兒呢。那成，你們慢慢耍，我還得去地裏一趟。”
葉瀾沒有再要周旋下去的意思?，帶著人提步就?走，待他們她們快要入山，方敏這才疑惑開?口，“阿瀾你方才為何?要這麽說啊？直接道?我與你交情好，來你家小住幾日不就?行了?嗎。”
“你啊你，當真是個傻姑娘。”葉瀾無奈戳了?戳她的臉頰，“想人家在背後蛐蛐你是不是？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，適婚之時還在這裏晃悠，人家八卦你的唾沫都能把村子淹了?。你跟他們不熟，既然有能力有家世，出門在外就?要把自己的身份架出來，這樣人家才不會如何?輕視你。我既然把你從你家裏帶了?出來，那就?要對你負責不是？至於你我的交情，不必擺在明面?上來說，你我之間?也曉得。”
方敏眼眶酸酸脹脹，抱著葉瀾的胳膊就?不願放手，嘟囔道?，“我又不介意，鎮子上的人不知?道?背後怎麽說我呢。”
“那不一樣，你做的是你想做的，因此你才會不介意。可有人無緣無故給你潑臟水，你若是還對此不介意，那我可要戳著你的脊梁罵你軟骨頭，日後也不把你當朋友看，而是拐著彎地欺負你。”
“嗚嗚阿瀾，你跟我爹娘一樣對我好。”
葉瀾直接被這一句話逗笑?，一掌貼在她腦門就?將?人往外推，“你少來，月姐兒都沒喊我娘呢，我可沒你這麽大的女兒，快到一邊去吧你。”
大人說的話總是帶著點?深意，月姐兒聽得糊裏糊塗的，但也要跟著湊熱鬧。她屁顛屁顛湊上去，抱住葉瀾的另一邊胳膊搖晃，“阿敏姐不能跟我搶嫂嫂。”
被左右夾擊的葉瀾可受不住這份“喜愛”，又好笑?又無奈地抽出自己的胳膊，將?她們二人的手牽在一起，“我誰的都不是，就?是我自己，你們到邊上爭去，不然等你們爭完筍子都長成竹子了?。”
方敏抱著月姐兒的肩膀晃了?晃，兩人很快又成了?好朋友，上前趕著葉瀾的步伐。
三?人一陣鬧，總歸是到了?要去的一片竹林。
方敏這幾日筍拔的多了?，如今也能輕松上手，短短胖胖的甜筍一掰一個利索，腦子裏亂七八糟的事情也跟著掰斷了?。
葉瀾也好月姐兒也罷，都用她們自己的方式讓她排憂。
尤其是月姐兒，古靈精怪得很，童言童語特別哄人開?心。一大一小邊打鬧邊掰筍，好不容易認真起來，又說要以二敵一，說什麽都要比過那邊“單打獨鬥”的葉瀾。
小丫頭招手示意方敏過來，又壓低聲音在她耳邊低語，“阿敏姐，我們拔這個，這個大，頂嫂嫂拔的五六個呢！”
事出反常必有妖，嬉笑?聲一下消失，葉瀾有所察覺地往她們二人的方向看，就?見兩人正站在一根比人還高的老筍旁密謀著什麽，“你倆小聲點?，別被我聽見嘍！”
方敏趕緊往聲音的源頭瞥了?一眼，見葉瀾沒過來，於是又繼續跟月姐兒商量。她已經有了?經驗，知?道?這麽高的筍已經老了?，吃起來哏啾塞牙。
奈何?實在抵不過比她還會撒嬌的月姐兒，於是兩人吭哧吭哧，還真就?把這根老竹筍斬了?下來。
葉瀾笑?得直不起腰，打趣月姐兒道?，“這竹子年紀可不小，你當真要吃這個？就?不怕將?你的牙縫都塞滿？”
小丫頭的臉蛋肉眼可見紅了?起來，葉瀾不再逗她，既然費了?這麽多勁弄下來，那她固然是有辦法做些什麽的。
於是回家必經的田埂上，上演著一場高矮三?人拖著一根老竹筍，費勁巴拉往村子走的戲碼。見到此番場景的同村都笑?了?出來，問?她砍這根快成竹子的筍子作?甚。
“孩子喜歡想要，帶回去看看能搗鼓些什麽。”葉瀾瞧見搭話的婦人在摘艾草，便?暫時放下手中的大家夥，停下腳步看了?一會兒，摘野菜的手蠢蠢欲動，“這艾草好嫩。”
“那可不，再晚幾天就?老了?。”
來都來了?，不摘可惜，葉瀾將?背簍放下，利索從田埂上跳了?下去。
艾草有一股獨特的青草氣息，因著這股清香味道?能做不少事，掛在床頭能驅蚊，曬幹之後能做藥枕，聞著這股味道?都能更好入睡幾分。葉片摸著很柔軟，底下有一層灰白色絨毛，要是非說有什麽缺點?，那就?是苦，因此勸退了?不少人。
她自然不會直接吃，而是另有妙用。指尖對著最嫩的芽子就?往下掐，等嫩芽摘完了?就?連著莖拔上一小把，現?在天氣越發熱起來，掛在檐下或是床頭驅趕蚊蟲再好不過。直到把一片都薅得差不多，她這才叫月姐兒捧著帶回了?家。
累是累了?些，但耐不住有趣。正好今天予哥兒放假，葉瀾正計劃著要做頓豐盛的，誰知?思?緒被半路冒出來的人給撞散了?。
雖然只有一面?之緣，但那紅布和眼神卻是再熟悉不過——還是上次那個媒婆，同樣是從村子裏往外走，唇角的笑?叫人膈應。只不過這次媒婆的視線不往葉瀾身上轉悠了?，而是到了?她邊上的方敏處。
“你看什麽。”葉瀾將?筍子往地上一丟，當即擋在了?方敏身前。
“我哪有看你，你已經嫁人了?我看你作?甚，我看的是你身後的小姑娘。”媒婆露出一口黃牙，說著就?扭著胖身體往旁邊挪，葉瀾哪會讓她得逞，勢必要將?方敏擋的嚴實。
院內秦錚聽見動靜，很快黑著臉走了?出來。他做事不茍言笑?，因此很快就?將?背簍裝滿，先她們一陣子到家。此時穩紮一個身板擋在前頭，任誰看了?都犯怵。
光是一個高頭大馬的人就?夠讓人腿軟了?的，誰知?還殺出來一個小的。今日他們沒上街擺攤，予哥兒是跟著同村人一塊回來的。他遠遠望見家門口圍著一群人，當即沖了?過來，站在大哥身前，滿臉敵意看著媒婆，“你是何?人，為何?站在我家門口？！”
惹不起還躲不起嗎？媒婆果斷放棄這根紅繩，訕笑?道?，“這就?走，這就?走，我又沒作?甚，一個兩個的脾氣沖得很。”言罷便?扭著肥胖的身軀加快了?步子。
媒婆就?是見了?未婚配的豬都會多看兩眼，大家並不把這件事放心上。秦錚讓方敏把背簍放下，又接過葉瀾的背簍，這才摸摸兄妹倆的腦袋讓他們回屋。
眼看著其餘人都在院裏嘻嘻哈哈，只有葉瀾還在原地蹙著眉頭，男人不免緊張起來，牽著她的手著急問?著“哪兒不舒服”。
心慌的感覺著實說不明白，葉瀾朝他笑?笑?，只道?無事，便?重新扛起那根大竹筍往裏拖。
超長竹筍推到地上，肉眼可見驚起一層灰，這一趟下來著實讓人精疲力竭，葉瀾氣喘籲籲坐到椅子上，打算晚些時候再處理這根筍子。
現?在還沒有開?始做飯的動靜，予哥兒便?把肩上斜挎著的布袋取下，掏出裏面?一沓紙出來鋪開?，又跑進屋裏取了?筆墨紙硯，磨了?墨就?開?始對著紙上的字臨摹。
那幾個字出自誰手方敏再熟悉不過，極輕地“哧”了?一聲，又問?予哥兒為何?不歇歇再做功課。
紙筆是準備好了?，但是秦時予絲毫沒有想動手的欲望。他看見這些七扭八拐的字就?煩，於是咬著筆桿，含糊不清又小聲回道?，“沒辦法，先生布置太多了?。我要趕緊寫完才能去找葉壯玩。”
方敏像是找到了?能交心的人，同他小聲蛐蛐，“是吧，他就?是這麽不近人情！”
又感到同病相憐，視線往紙上示意，“很多嗎？要不要我幫你寫點?？”自己往書院跑的這段時日也不算一事無成，好歹真的學到了?點?什麽東西。
小蘿蔔頭的眼睛一亮，很快又打消了?這個念頭，他自己什麽水平自己心裏有數，若是讓阿敏姐替筆，被先生發現?可就?不只是功課這麽簡單了?。話說先生近來不比從前好說話是真，想來跟阿敏姐也是有點?關系的。
想到這，秦時予又嘆了?一聲長長的氣，還是決定放下筆，去找嫂嫂討飯吃得了?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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鳥啼蛙鳴, 所到之處皆籠罩在一層輕盈的水霧間?。青苔濕滑，水珠安靜躺於其上，只待傳來腳步的動靜時才一咕嚕匿進地裏。手指粗細的嫩筍齊齊冒頭, 頗有不竄上天不罷休的架勢。
身著素衣的兩個姑娘在林間?穿梭，肩上已然被山間?的濕意沾濕了?肩膀，更別說頭上戴著的一小方素布, 早就?濕的看不出原本?的顏色。
方敏指腹和唇上都沾染了?莓果的艷色，比臉大的葉子卷成漏鬥狀，接縫處用根小木棍插上, 一個能裝不少果子的小荷包就?做好了?，吃完就?丟，無汙染無公害。包起來的三?月泡都是上山時采的, 眼看走了?有一會兒了?，她肩上的背簍還是輕飄，只有底下放著幾顆帶青的野果。
路過一片又一片生機盎然的新鮮筍子, 任誰看了?都忍不住手癢癢。偏偏有個特殊的葉瀾, 她見到這些都不為所動, 握著小鋤頭專心在地上搜尋著旁的。
姑娘看見大片大片的竹筍被拋棄實在惋惜, 忍不住問?道?，“這裏這麽多呢，為何?還不拔？”
“現?在這個時候漫山遍野都是竹筍, 你還怕沒你的份吃？”言罷葉瀾停下腳步，身後不設防的方敏險些把手裏的莓果撞掉, 她瞇瞇笑?著扶了?一把，道?, “這個季節還有一樣好吃的，鮮味絲毫不輸筍子！”說著又一把抓住方敏的手腕, 一溜煙往山林更裏面?鉆。
她口中所言自然是綠油油的野菜。
石壁上，水溝裏，莫說一片肥沃的土地能孕育多少肥美鮮嫩的菜來，就?是石縫中都能長出一道?佳肴。
靈動似鹿耳的野韭、成叢生長的野芹，不必費多少力氣就?能在一處地方摘滿一手。想精細些就?一片片掐，也為之後的清洗省下不少麻煩。指甲染上獨有的“蔻丹”，細嗅帶著一股清香；若是摘膩了?就?一叢拔起，根系與濕潤的土地分離，“啵啵”的斷裂聲很是悅耳，抖一抖上面?的泥土，待來年又能滋養不可多得的鮮美。
一路走一路摘，一小段路就?摘了?各式各樣的野菜。
野蕨菜長得最顯眼，遠遠望去一片直挺挺冒出來，模樣像極了?在地裏生長的觸手。這種野菜並不粗壯，下端色澤偏紫，越往上則是青。摘蕨菜最上勁，步子都無需多挪，只需站在原地不動，轉一圈就?能摘得滿懷。折一根就?是一聲脆嫩的“嗒”，微微酸澀的青草香直讓人身心暢快。
這還不全是蕨菜帶來的滿足感。焯水後泡上一段時間?，徹底去除其中的苦味之後，管你涼拌還是炒臘肉都好，一道?菜就?能解決一頓飯。
一邊說笑?一邊動手，兩人的背簍很快就?裝滿了?大半。這怎麽了?得，於是倚靠在堅硬的大石頭上稍作?歇息，隨後又對著囂張的筍子開?始忙活。
早在清明上山祭祖的時候葉瀾就?在路上見到了?不少筍，手指頭粗細，一下雨就?噌噌往上冒；殼上有小刺，很容易紮到手。本?想摘一些路上解解渴，撥開?層層外殼之後脆嫩色白，瞧著就?好吃，誰知?到了?嘴裏才發現?是苦筍。
“雖然苦，但是焯水之後泡上幾天就?可以消去大半苦味，用來炒臘肉最好了?！”葉瀾津津道?著這些筍的吃法，一手一條筍往下掰。此時正是筍子最嫩的時候，筍殼斷裂，爽脆又利落。反手將?筍子放進背簍裏，直至肩上再難承受，兩人這才停下來。
她將?最後摘的那批筍尖倒立插入背簍中，免得待會兒下山的時候會掉，“先摘到這，今日出來得早，我們回去歇一歇，用過午飯再來。”
“啊，還有好多沒摘呢！”方敏看著滿地的筍子惋惜，顯然還不怎麽想回去。
葉瀾哭笑?不得，拉著她的胳膊往下走，“再多咱的背簍也裝不下啦！快走快走，下午我帶你換另一片山頭，那兒的筍又大又甜！”
兩人披著晨霧上的山，現?在這個時辰也不如何?熱。時候還早，半路遇上清涼舒爽的溪谷，葉瀾便?帶著方敏稍作?歇息，洗一洗手上的毛灰。
瞥見邊上野茶樹，一下又能發現?吃的。
“這個好吃，你嘗嘗。”
“葉子？”方敏雖疑惑，但還是從葉瀾手中拿了?一片塞進嘴裏。初只是試探著小咬了?一口，直到有甘甜味在舌尖彌漫，她的動作?才大了?一些，滿眼歡喜，“甜的！”
此葉子非彼葉子，而是清明前後在茶樹上結成的特有的美味——茶耳。
葉片肥厚，帶著清新的嫩粉色。葉芽被真菌感染之後就?會形成這樣獨特的佳肴，葉子背面?有一層膜，若是脫落了便盡剩甜味，不然就?會像方敏這般，苦的五官都皺在一起，恨不得撲到溪流中把舌頭上的苦澀味全部洗掉。
“我給你找個包甜的。”葉瀾笑?著將?手上剩的兩片茶耳塞進嘴裏，邊嚼邊四處張望，“我小時候最喜歡在家裏的茶樹上找這個，找到之後也不急著吃，非要把一片茶樹上的茶泡都找完，一次性吃個爽。”
她扯著枝條往下拉，直到那拳頭大的白色果實到了?手裏，這才肯松手，讓樹枝“唰”一下彈回去，落下一頭綠葉。
茶泡形似長得不太規矩的桃子，越白越清甜，這種東西向來可遇不可求，簡單用水洗一洗就?能吃。剝開時的聲音就像是在開一個皮薄肉厚的大西瓜，果肉厚且松脆，中間?是空的，吃起來像是蓮霧一般多汁。
方敏哪還在意漫山肆意生長的竹筍，此時此刻只惦記著這一口滋甜。兩個姑娘分工合作?，一人尋了?長棍子往茶樹上招呼拍打，另一人就在底下撩著裙裾接。淡青色的裙擺上落滿了?白的果綠的葉，若不是樹還在擺動、人的笑?聲悅耳，怎麽看都像是一幅閑適優雅的田園風光圖。
等到茶樹上再不見白色茶泡的影子，姑娘們終於舍得帶著滿滿的“戰利品”歸家。
門口等著的月姐兒小嘴撅得老高。她本?來也想和嫂嫂阿敏姐她們一塊去山上的，但是嫂嫂說山上蚊蟲多，幹活帶著她不方便?，便?讓她跟著大哥在家玩。大哥哪裏會玩，只帶著她到地裏幹活，做事的時候悶得很，一句話都不說，也不知?道?嫂嫂這麽愛說話的一個人平日裏怎麽受得住的。小哥又不在家，她沒人帶著撒野，除草施肥什麽的一點?都不好玩。
小丫頭抱著葉瀾的腿，皺著一張小臉，仰著腦袋問?她山上可有意思?。
一看就?是帶著不滿的，葉瀾同方敏對視一眼，兩人一唱一和，這才讓小丫頭開?心起來。
“沒什麽意思?的，跟我們之前上山沒什麽不一樣，你看我和阿敏姐，身上都是草汁啊還有汗，一點?都不好玩。”
方敏連聲應和，點?頭如搗蒜，“是啊是啊，還有蛇呢，我們倆嚇得直接跑出二裏地，今天下午是萬不敢再去那片山頭了?。”她將?摘回來的茶泡盡數遞給月姐兒，“這個可甜了?，快洗洗吃吧。”
看著豆丁大的小孩滿心歡喜去解饞，姑娘們又是開?懷一笑?。秦錚上前扶下葉瀾肩上的竹筍，她又緊著去幫方敏。
方敏哪裏做過什麽重活，因此背著的背簍裏面?多半是摘的野菜，葉瀾那簍才是實打實的竹筍，她揉著肩膀招呼方敏坐下喝茶潤潤嗓，接下來處理的事全都交給秦錚幹。
“我在山上看見了?不少菌子，顏色鮮艷的那些沒摘，你看看這些能不能吃。”
秦錚邊挑邊告訴她可以吃的品種，只可惜采回來的大半都是有毒的，連餵雞都不行。
簡單將?幾朵少的可憐的蘑菇給處理了?，秦錚緊接著收拾背簍裏的東西。一股腦倒出來，先把一茬茬的野菜分類好，有些直接就?能炒了?當作?今天的午飯，有些還需要多一道?工序。譬如蕨菜要先洗去上面?絨毛，之後還要過一遍水，泡上一兩天，期間?還要換水，這樣才能吃。
小山般堆起來的筍子則是麻煩許多，先用小刀斜著切下上端一小層筍殼，再攥著頂部翻轉一圈，稍稍整理一下其他筍衣，一根光潔的筍就?剝好了?。
手起刀落，地上已經堆滿了?高高的筍殼。倒入開?水裏煮至斷生，再撈到冷水中浸泡去苦留甘。
予哥兒不在家，陪月姐兒玩的就?成了?方敏，姑娘好似不覺得累，在山上跑了?一趟之後還是精神十足。葉瀾就?鹹魚一些，能丟給他們的活全都丟去，自己坐在搖椅上晃蒲扇，等到做飯時才從搖椅上起來。
襜裳一圍袖子一擼，一場春菜宴即將?拉開?帷幕。
葉瀾端出一盆面?粉，先撒了?些鹽混合均勻，又讓方敏搭手舀一瓢水來，一邊極其緩慢地往下倒，一邊用筷子攪動面?粉。這種法子既省力又能讓面?粉沾水之後結成小粒，瓜瓢裏的水差不多倒完，面?疙瘩也就?好了?。
鍋中挖入一小勺豬油，放入為數不多的、切碎的菌子煸炒出鮮味。舀入適當的水，待熱了?之後倒入面?疙瘩。過程中不能著急，像揉面?時一樣緩緩往下倒，邊倒邊攪拌，這樣面?疙瘩才不會結塊或是散開?，煮至表面?光滑稍微可見透明之後就?加入切段的野芹。
待菜煮至半熟，再沿著鍋邊淋下一枚敲碎的雞蛋，最後只需放上鹽、胡椒簡單提味，一盆濃稠又飽腹感十足的野菜疙瘩湯就?出鍋了?。
面?水交融，濃稠的面?湯緊緊包裹著野菜獨有的香味，切碎的菌子可謂是點?睛之筆，滑中帶脆。喝疙瘩湯的時候甚至連勺子都用不上，順口地一下就?從口到了?胃裏，所經之處無一不是熱乎乎暖融融的。
再配上一道?小蔥炒雞蛋，就?是一頓樸實且味美的中餐。
小野蔥最香不過，先用刀背拍出蔥頭處的香味，再往細了?切，確保能最大程度發揮出馥郁香氣。這時候不能吝嗇，一定要有足夠多的雞蛋才行。往裏敲入四顆飽滿的雞蛋，潤滑金黃的蛋液遮蓋不住綠亮的蔥段，在熱油的激發下冒起薄且鼓的大泡。有豬油幫襯，這道?菜只需一點?鹽就?能展現?出最大風味。
在座的眾人吃得心滿意足。月姐兒也顧不得之前吃多漲肚的教訓，握著碗就?讓葉瀾再添一些，“這些真的是最後一點?了?，不能再吃了?，你看你的肚子都圓成什麽樣了?。”
這個“鮮”沒個幾天哪裏嘗得完，這還只是開?始，待旁的菜準備好，非讓人想多留幾日春天。
竹筍一天一個樣，過不了?幾天就?會長成齊天高的竹子。趁筍嫩口感味道?好，葉瀾打算多摘些，全部曬成筍幹，屆時想吃就?可以泡上一些。
她既然有這個想法，那其他人必然是支持的。而方敏雖不常做活，但也喜歡其中滋味——旁的什麽都不想，只管在山間?四處轉。因此一連好幾天，山林間?都能見到兩個姑娘的身影。
哥嫂都要出門，月姐兒自然是跟著活少且有趣的嫂嫂。大小三?個姑娘收拾妥當，帶著毛色光滑的妮妮就?要出去。葉瀾正要關上門，籬笆外路過一個狐貍眼的婦人也跟著停了?腳步，明知?故問?道?，“瀾娘啊，你們這是要出門？”
視線狀似不經意地掃過她身邊的一大一小，“你旁邊這位可是你的遠房親戚？我瞧著怎麽這麽眼生呢。”
說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屁話，葉瀾阿娘是外頭逃難來的，就?是親生父母都找不到，哪還有什麽“遠房親戚”。更別說祖祖輩輩都生活在桃源村裏的葉老爹，“底”都給村子裏的長舌婦扒了?個幹凈，若說遠房親戚有哪些，她們怕是比葉瀾本?人都清楚。
婦人說這話顯然是想八卦方敏。姑娘不過在秦家小住三?兩日，村子裏大多數人就?對她眼熟起來，打量的眼神雖不直接，但還是會被細心的葉瀾註意到。一個生面?孔在秦家進進出出，若是有些別的關系，豈不是更好給他們無趣的生活多添一個話頭？
月姐兒眨著眼睛看向葉瀾，小丫頭機靈，不管好話壞話，總之等著嫂嫂開?口總歸不會出錯。只有天真的方敏看不出婦人的意味，正要開?口呢，葉瀾快她一步出了?聲。
“不敢這麽說，這是我進米東家的女兒，平日裏與我交好，我說清明前後村裏有些好玩的，特地把她邀過來耍耍。幸好她不嫌棄我們窮鄉僻壤，願意給面?兒來看看。”
大老板家的千金來鄉□□驗生活，他們總不能說人家是閑得慌吧。
話說到這個份上，婦人頗有眼力見地順著她的話道?，“是嘞，換了?別處還不一定有這些鮮玩意兒呢。那成，你們慢慢耍，我還得去地裏一趟。”
葉瀾沒有再要周旋下去的意思?，帶著人提步就?走，待他們她們快要入山，方敏這才疑惑開?口，“阿瀾你方才為何?要這麽說啊？直接道?我與你交情好，來你家小住幾日不就?行了?嗎。”
“你啊你，當真是個傻姑娘。”葉瀾無奈戳了?戳她的臉頰，“想人家在背後蛐蛐你是不是？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，適婚之時還在這裏晃悠，人家八卦你的唾沫都能把村子淹了?。你跟他們不熟，既然有能力有家世，出門在外就?要把自己的身份架出來，這樣人家才不會如何?輕視你。我既然把你從你家裏帶了?出來，那就?要對你負責不是？至於你我的交情，不必擺在明面?上來說，你我之間?也曉得。”
方敏眼眶酸酸脹脹，抱著葉瀾的胳膊就?不願放手，嘟囔道?，“我又不介意，鎮子上的人不知?道?背後怎麽說我呢。”
“那不一樣，你做的是你想做的，因此你才會不介意。可有人無緣無故給你潑臟水，你若是還對此不介意，那我可要戳著你的脊梁罵你軟骨頭，日後也不把你當朋友看，而是拐著彎地欺負你。”
“嗚嗚阿瀾，你跟我爹娘一樣對我好。”
葉瀾直接被這一句話逗笑?，一掌貼在她腦門就?將?人往外推，“你少來，月姐兒都沒喊我娘呢，我可沒你這麽大的女兒，快到一邊去吧你。”
大人說的話總是帶著點?深意，月姐兒聽得糊裏糊塗的，但也要跟著湊熱鬧。她屁顛屁顛湊上去，抱住葉瀾的另一邊胳膊搖晃，“阿敏姐不能跟我搶嫂嫂。”
被左右夾擊的葉瀾可受不住這份“喜愛”，又好笑?又無奈地抽出自己的胳膊，將?她們二人的手牽在一起，“我誰的都不是，就?是我自己，你們到邊上爭去，不然等你們爭完筍子都長成竹子了?。”
方敏抱著月姐兒的肩膀晃了?晃，兩人很快又成了?好朋友，上前趕著葉瀾的步伐。
三?人一陣鬧，總歸是到了?要去的一片竹林。
方敏這幾日筍拔的多了?，如今也能輕松上手，短短胖胖的甜筍一掰一個利索，腦子裏亂七八糟的事情也跟著掰斷了?。
葉瀾也好月姐兒也罷，都用她們自己的方式讓她排憂。
尤其是月姐兒，古靈精怪得很，童言童語特別哄人開?心。一大一小邊打鬧邊掰筍，好不容易認真起來，又說要以二敵一，說什麽都要比過那邊“單打獨鬥”的葉瀾。
小丫頭招手示意方敏過來，又壓低聲音在她耳邊低語，“阿敏姐，我們拔這個，這個大，頂嫂嫂拔的五六個呢！”
事出反常必有妖，嬉笑?聲一下消失，葉瀾有所察覺地往她們二人的方向看，就?見兩人正站在一根比人還高的老筍旁密謀著什麽，“你倆小聲點?，別被我聽見嘍！”
方敏趕緊往聲音的源頭瞥了?一眼，見葉瀾沒過來，於是又繼續跟月姐兒商量。她已經有了?經驗，知?道?這麽高的筍已經老了?，吃起來哏啾塞牙。
奈何?實在抵不過比她還會撒嬌的月姐兒，於是兩人吭哧吭哧，還真就?把這根老竹筍斬了?下來。
葉瀾笑?得直不起腰，打趣月姐兒道?，“這竹子年紀可不小，你當真要吃這個？就?不怕將?你的牙縫都塞滿？”
小丫頭的臉蛋肉眼可見紅了?起來，葉瀾不再逗她，既然費了?這麽多勁弄下來，那她固然是有辦法做些什麽的。
於是回家必經的田埂上，上演著一場高矮三?人拖著一根老竹筍，費勁巴拉往村子走的戲碼。見到此番場景的同村都笑?了?出來，問?她砍這根快成竹子的筍子作?甚。
“孩子喜歡想要，帶回去看看能搗鼓些什麽。”葉瀾瞧見搭話的婦人在摘艾草，便?暫時放下手中的大家夥，停下腳步看了?一會兒，摘野菜的手蠢蠢欲動，“這艾草好嫩。”
“那可不，再晚幾天就?老了?。”
來都來了?，不摘可惜，葉瀾將?背簍放下，利索從田埂上跳了?下去。
艾草有一股獨特的青草氣息，因著這股清香味道?能做不少事，掛在床頭能驅蚊，曬幹之後能做藥枕，聞著這股味道?都能更好入睡幾分。葉片摸著很柔軟，底下有一層灰白色絨毛，要是非說有什麽缺點?，那就?是苦，因此勸退了?不少人。
她自然不會直接吃，而是另有妙用。指尖對著最嫩的芽子就?往下掐，等嫩芽摘完了?就?連著莖拔上一小把，現?在天氣越發熱起來，掛在檐下或是床頭驅趕蚊蟲再好不過。直到把一片都薅得差不多，她這才叫月姐兒捧著帶回了?家。
累是累了?些，但耐不住有趣。正好今天予哥兒放假，葉瀾正計劃著要做頓豐盛的，誰知?思?緒被半路冒出來的人給撞散了?。
雖然只有一面?之緣，但那紅布和眼神卻是再熟悉不過——還是上次那個媒婆，同樣是從村子裏往外走，唇角的笑?叫人膈應。只不過這次媒婆的視線不往葉瀾身上轉悠了?，而是到了?她邊上的方敏處。
“你看什麽。”葉瀾將?筍子往地上一丟，當即擋在了?方敏身前。
“我哪有看你，你已經嫁人了?我看你作?甚，我看的是你身後的小姑娘。”媒婆露出一口黃牙，說著就?扭著胖身體往旁邊挪，葉瀾哪會讓她得逞，勢必要將?方敏擋的嚴實。
院內秦錚聽見動靜，很快黑著臉走了?出來。他做事不茍言笑?，因此很快就?將?背簍裝滿，先她們一陣子到家。此時穩紮一個身板擋在前頭，任誰看了?都犯怵。
光是一個高頭大馬的人就?夠讓人腿軟了?的，誰知?還殺出來一個小的。今日他們沒上街擺攤，予哥兒是跟著同村人一塊回來的。他遠遠望見家門口圍著一群人，當即沖了?過來，站在大哥身前，滿臉敵意看著媒婆，“你是何?人，為何?站在我家門口？！”
惹不起還躲不起嗎？媒婆果斷放棄這根紅繩，訕笑?道?，“這就?走，這就?走，我又沒作?甚，一個兩個的脾氣沖得很。”言罷便?扭著肥胖的身軀加快了?步子。
媒婆就?是見了?未婚配的豬都會多看兩眼，大家並不把這件事放心上。秦錚讓方敏把背簍放下，又接過葉瀾的背簍，這才摸摸兄妹倆的腦袋讓他們回屋。
眼看著其餘人都在院裏嘻嘻哈哈，只有葉瀾還在原地蹙著眉頭，男人不免緊張起來，牽著她的手著急問?著“哪兒不舒服”。
心慌的感覺著實說不明白，葉瀾朝他笑?笑?，只道?無事，便?重新扛起那根大竹筍往裏拖。
超長竹筍推到地上，肉眼可見驚起一層灰，這一趟下來著實讓人精疲力竭，葉瀾氣喘籲籲坐到椅子上，打算晚些時候再處理這根筍子。
現?在還沒有開?始做飯的動靜，予哥兒便?把肩上斜挎著的布袋取下，掏出裏面?一沓紙出來鋪開?，又跑進屋裏取了?筆墨紙硯，磨了?墨就?開?始對著紙上的字臨摹。
那幾個字出自誰手方敏再熟悉不過，極輕地“哧”了?一聲，又問?予哥兒為何?不歇歇再做功課。
紙筆是準備好了?，但是秦時予絲毫沒有想動手的欲望。他看見這些七扭八拐的字就?煩，於是咬著筆桿，含糊不清又小聲回道?，“沒辦法，先生布置太多了?。我要趕緊寫完才能去找葉壯玩。”
方敏像是找到了?能交心的人，同他小聲蛐蛐，“是吧，他就?是這麽不近人情！”
又感到同病相憐，視線往紙上示意，“很多嗎？要不要我幫你寫點?？”自己往書院跑的這段時日也不算一事無成，好歹真的學到了?點?什麽東西。
小蘿蔔頭的眼睛一亮，很快又打消了?這個念頭，他自己什麽水平自己心裏有數，若是讓阿敏姐替筆，被先生發現?可就?不只是功課這麽簡單了?。話說先生近來不比從前好說話是真，想來跟阿敏姐也是有點?關系的。
想到這，秦時予又嘆了?一聲長長的氣，還是決定放下筆，去找嫂嫂討飯吃得了?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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